余秀华，我只是很想抱抱你-二湘的N维空间-财新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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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每一句话，都是在写自己的生活。爱的卑微、痛苦、无望、挣扎、如同野火一样在她体内烧得难安。

余秀华，我只是很想抱抱你

文/刺猬

2015年的清晨，我时常在余秀华的诗歌里，点火，烧柴，炖一锅锅沸腾的热粥，喂饱自己的饥渴的眼睛和肠胃。她的诗句，可以饱腹，也可以像一只只呼啸而出的箭，每读一句，心就会被刺一次，有种新鲜的血腥味弥漫在句子之间。

《诗刊》编辑刘年说：“她的诗，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，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——别人都穿戴整齐、涂着脂粉、喷着香水，白纸黑字，闻不出一点汗味，唯独她烟熏火燎、泥沙俱下，字与字之间，还有明显的血污。”

刘年的这句评价真是恰如其分。是他发现并将余秀华推荐到众人面前，他的推荐词，字字读来，也有惊心的美。

我不在意余秀华是女人，也不叫她诗人，更不会去太留意她残疾的身体。她只是一根火柴，用很短的时间，就点燃了读者内心的火。或者说，那些火一直秘密地在每个人的体内窜动，只是缺少一根引线而已。余秀华，就成了一根引线，点燃了沉寂很久的诗歌，也点亮了大家难以启口的真实欲望。

我想，无论余秀华如何勇敢写出欲望十足的词句，如何坦然将自己的心事告白于网络，如何不按常理出牌去回应舆论的好奇，她，归根结底，是一个孤独的女人。一个渴望用诗歌来支撑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，却因为生命的敏锐体验和情感的丰沛得不到同等呼应，而让自己的生活更加摇摇晃晃的人。

“所有的标签都是错误的，带着一种歧视。”她说。

她也说：“我的身份顺序是女人、农民、诗人。但是如果你们在读我诗歌的时候，忘记我所有的身份，我必将尊重你。”

总有一些灵魂是息息相通的，在某个时刻，会让我觉得温暖，熟悉，甚至有些逼仄的嫌弃。我会像爱着自己一样，爱上她，也会像厌恶自己一样，厌恶她。但这些都只是我的内心翻腾，我不会去告诉她，这是我的小秘密，只能荣衰在我的草场。所以，和她有关，也毫无关联。

我不打算去记住她诗行里的句子，但有些词眼还是遗留了下来。没有办法。若你深夜里趟过了一条河流，天亮后，你的身体表面干燥，但一些水滴早都渗入你的毛孔，你只能继续带着它们，不管是喜欢还是嫌弃。

比如这个字，睡。比如那个字，鱼。比如一些一直在落的雪，还有那些弥漫在字里行间的爱情。

睡，睡你，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，冒着枪林弹雨去睡你。

爱你就想睡了你。不爱也可以睡了你。当灵魂孤独的时候，我的身体为什么不可以坦白一点?这样直白的句子，很少有人能大方地写出来吧。我并不强调女人，我无意性别。

鱼，两条鱼，一黑一白的两条鱼，背道而行的两条鱼，镌刻在瓷瓶上的两条鱼。

既然身体永远都留着伤疤，摇摇晃晃地走着着世界上。那就变成一条鱼，在水流里，动动尾巴就可以日行千里。自由，如果不能在健康的身体里寄存，何妨给它一个想象的殿堂，呼风唤雨，点石成金。

雪，比死亡更厚的大雪。白的雪，把自己放进这一场白。这象征着初始的白，可以覆盖，可以掩埋，可以给我们的身体一场彻头彻尾的重生。

爱，爱情。我想要的爱情。遇见你，遇见我，我们无话可说。不能像她们一样爱你，没弄清它的性质，如茶或入药？

这些句子，没有爱过，没有鲜艳而苍白地爱过的人，是断然写不出的。她的每一句话，都是在写自己的生活。爱的卑微、痛苦、无望、挣扎、如同野火一样在她体内烧得难安。

遇到爱的人，就是灵幡遇到了风，不动，亦是不能。无论在佛前如何虔诚，打坐，诵经，若念念翻腾，终是难逃的果缘。索性袒露着，不打磨，像石块一样支棱着。沉默时，顽石般劣根。若有一天被磨砺出火花，也有着烟火的灿烂。

这就是她，颜色不一样的烟火。

她让我想起萧红，想起两枝洞悉世事的笔，想起并不舒展的生命。想起梵高，想起飞崩离析的星空。有些才情，真是与身俱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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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纪录片《摇摇晃晃的人间》里，看她坚决和丈夫离婚，结束两个人的痛苦，那一刻，觉得经济地位真的决定婚姻结果。如果她没有稿费，如果她没有给丈夫15万的经济补偿，也许，20年的痛苦婚姻，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解脱。远远地为她祝福，希望她终于可以去爱自己想爱的人，去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
她先后获得《诗刊》“年度诗人”、中国诗歌学会“年度诗人”、中国作家榜“年度诗人”，深圳读书月“年度作者”，《出版人》杂志“年度作者”。网易评选的年度“十大女人”，她位列第一。繁体版的《月光照在左手上》，入选台湾《中国时报》开卷年度10大好书，并被豆瓣读书推荐为该年度中国文学榜第一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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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这些年，远远地，偶尔看看她的诗歌和散文，继续喜欢着，却很少评论。我以为拥有了这些荣誉，拥有了如此的才情，她的生活会朝着好的方向去。直到前两天，看到新京报采访她的视频，却是如此的灰暗绝望，要靠着酒精的麻醉来安慰情伤。心，一下子，为她痛了。

那个在她的诗句里被爱了六年的男人，那个让她迸发激情的男人，那个她借用李健的名号来表白的男人，不理她了。她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。原来，这些年，她还是在人世间摇摇晃晃地走着，孤独，痛苦。诗句的丰盈，经济的改善，并没有改变多少她生活中真正的困顿。

她比以前胖了，口齿表达清楚了许多，走路，也不再摇晃的厉害，她家的房子，已经是两层的新楼房，显然她的生活，改善了很多。但没想到，她被爱伤得更深，痛苦更深，对生活的愿望，依然找不到支点。所以，她才会在网上爆粗口，怼那些攻击她的人。因为愤懑，因为绝望，她将胸中的郁火，化成了张牙舞爪的谩骂。

我对文字有洁癖，绝不会使用身体器官去骂人。但对于她的粗口，若简单用粗俗来评价，我又觉得于心不忍。何况，我又有什么资格，去评价她的语言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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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因爱而不得痛苦的她，真是于心不忍。虽然有了美貌和健康的身体，未必就会拥有想要的人生，得到想爱的人，但最起码有争取的机会。可对于余秀华，连争取的机会，都没有。这种残酷和无望，对任何人，都是毁灭性的，所以，我真是没法苛责于她。作为一个女人，我理解她的渴望。没有得到过爱的生命，总是有着匮乏感，何况她这样浪漫地生活在天地间的诗人气质的女人？只有通过得到她爱的男人的爱的回馈，她的激情，她的诗句，才会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。但，这些目前都是没法实现的，所以，她的渴望无解，她的痛苦，无解。

还记得她和六神磊磊朗诵的诗歌视频《当唐诗遇上余秀华》，那时的她，还怀着爱的憧憬，那些关于爱的诗句，那么美，那么让人心动。

我没法苛责她不够独立，需要一个男人的爱来肯定自己的生命价值。我没法苛责她爱的男人，不能回馈她需要的对等的爱。这个世界上，很多事情都无解，我们不是本人，没法感同身受。我也没有丝毫的优越感去同情她的境遇，我没有她的才情，没有她的勇气，也没有她的无所顾忌，在她面前，我觉得赞美和同情都一样没意义，她不需要这些。

我只是，很想抱抱她，远远地，抱抱她。

~the end~

作者简介：

刺猬，喜欢世间有趣灵魂，喜欢历史哲学，喜欢阅读写作，它们是我与世界的一呼一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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