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小兵老师是华东师范大学的历史系教授，哈佛燕京学者，专门研究民国史，师从著名历史学家许纪霖。我第一次看到唐小兵的名字时，隐约想起我的中学母校，邵阳市二中有一位学长也叫唐小兵。那位学长当年考了湖南省英语类的第一名，去了北大。华师大的唐小兵老师也是湖南人，是邵阳隔壁的衡阳人。唐老师说，因为两人都是湖南人，都在高校教书，又都做文史哲方面的研究，经常有人把他们两位搞混，收到应该给对方的信件。 

加上小兵老师的微信后交谈了几句，就觉得和他说话很舒畅，感觉很click。之后经常看到他在朋友圈转发一些呼唤正义和良知的帖子，感觉他和许多秉持沉默是金的知识分子不太一样，有着湖湘文化人的一腔热血，交往多了，更觉得他是个热忱直率，淳朴重义的人。

今年夏天回国前夕，我和他说起去上海短暂停留，他邀我相聚，还说要请几位朋友同来。我因为时间紧，有几位朋友未能单独相约，唐老师就说邀请一起来聚，还安排在离我住处更近的华东师大老校区，小处见人品，我很感激。

那天晚上和几位友人相谈甚欢，有一位石扉客也是湖南人，恰好和我先生是同一个地方的人，他说他群里的一位朋友还是我先生的高中同学，那人还清晰地记得我先生的高考分数，这个世界真是小。饭后我们还在华师大的丽娃河畔走了走，其间说到一些认识的的文化名人，我们的看法也是颇为一致。

那天唐老师送了我一本他的随笔集《与民国相遇》，我回到美国后，拿起来读，很是喜欢。全书分为六个小辑，分别是《书生》，《相遇》，《情感》，《故旧》，《艺文》和《书话》，内容丰富，涉猎很广，讲述的是大时代里知识分子的经历和故事，关注的是他们的困惑和反思。里面有很多我熟悉的名字，如胡适，鲁迅，沈从文，林徽因，金岳霖。也有我不是那么熟悉的，如张季鸾，容闳，毛彦文。

钱理群老师在序文里扼要地点评了其中的一些篇章，不妨借用一下：

《学人本色许倬云》：穿透意识形态的重重迷雾，窥知历史与人性的真相，进而呵护生命之尊严与自由；

《毛彦文的感情世界》：追寻潜伏在历史人物内心世界的蛛丝马迹；

《宋教仁与道德严格主义》：探索解读历史人物精神世界和政治实践的新途；

《书生吴宓的辛亥志》：关注宏大叙事”所忽略的“小人物的情感与记忆：

《摩登上海的另类历史》：书写大时代的另类历史；

《日常生活拯救知识分子的历史》：通过别出心裁的小叙述，揭示波澜壮阔的政治过程背后失踪了的历史；

《我们的大学史该如何书写？》：开拓新的研究领域，知识分子、青年学生、普通人的日常生活；

《民国报人的风骨》：探讨公共舆论空间；

《单身汉”金岳霖的美好生活》《林徽因与“太太的客厅”》《文化上海的历史记忆》；探讨文人交往的公共空间；

《知士论世的史学》：以史识为历史研究的灵魂，而史识又建筑在广阔的知识结构、恢弘的历史视野、扎实的文本细读、深邃的历史思辨与苍凉的现实感等等之上；

书中有一篇谈到《大公报》主编张季鸾，人格伟岸，信奉报恩主义，对国家，故土都心怀感恩。张和蒋公关系甚好，但是在蒋和宋美龄结婚的次日，却发文痛斥蒋介石私德不检，慨叹“兵士殉生，将帅谈爱；人生不平，至此极点。”但张在重庆身染重疾的时候，蒋介石还亲自去探视，张去世后，蒋发吊唁盛赞张季鸾，还亲自主持悼念张的活动。张季鸾和蒋介石虽有芥蒂，但并没有影响到张作为一个“报人”，或者说“媒体人”，和一个“政治家”，或者说国家元首的关系。这也是令人啧啧称奇的。

书中这样新鲜的故事还有不少，还有几篇文章改变了我的刻板印象。比如山西的军阀阎锡山居然是个有着丰富精神世界的人，撰写大量日记记录自己的做人做事的人生领悟。

小兵老师文笔也好，凝练生动，我看得兴致盎然。看完后我和小兵老师说想要发其中一篇《林徽因与“太太的客厅”》，他说这篇文章也放在《有为有守》里面，不如推介一下那本书。《有为有守》是他的老师许纪霖领着他的几位学生共同撰写的，也是和民国相关的一本书，相对来说学术性更强一点。

唐小兵

看完全书，我还有不少疑惑，比如民国时期的北平和上海的文化特色有何不同？京派和海派的知识分子的特色有何不同？为什么北平会成为自由主义的中心，而上海成为左翼联盟的中心？中国除了这两个文化中心还有没有其他文化中心？民国时期海归的知识分子和本土的知识分子有很大的不同吗？书中提到的北大清华和现在的校风还是一致的吗？还有书中提过的日记除了吴宓日记，阎锡山日记，蒋廷黻日记，还有什么日记？这些日记今天还有出版吗？另外，民国时期的知识分子风貌，和现在的知识分子风貌有何不同？这一百年，中国的知识分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？

其次，我还特别好奇唐老师研究民国史，用的是什么样的史学资料，研究的时候有什么困难。所以决定和小兵老师来一场直播。

年初的时候，小兵老师看我的小说集《心的形状》，阅读体验挺好，他说：“挺喜欢的，好几篇深受触动。对不同角色的细腻情感把握和表达得很到位。文字尤其干净利落。情节设计也扣人心悬又风淡云轻。” 他把我的书推荐给他的学生，还特别推介给苏州的慢书房，说是准备做一场沙龙，届时他来做嘉宾。我们两个一合计，不如这次找慢书房的主理人许涛老师来做主持，我们一起来聊聊我们的这两本书，一本是非虚构，一本是虚构，一本是民国，一本是当下，我们准备来漫谈一下知识分子和民国等话题，聊聊跨越百年的留美史，聊聊历史和文学。如果你有空，欢迎来听听。

如果没有空，也特别推荐唐小兵的《与民国相遇》，以及许纪霖和唐小兵等多位作者合著的《有为有守》。一本是丰富有料的民国文化文人随笔，一本是严谨求实的民国知识分子史，相信爱读书的你会喜欢。
 

北大中文系教授钱理群专门为《与民国相遇》写了长达八千字的序，钱老说“我读了以后，既感到新奇，书中谈到的许多方面，都是我过去在研究中未曾注意的；又感到亲切，在学术追求上我们确实有许多相通之处。我自己的文学史研究、历史研究，关注、研究的中心始终是人，人的心灵与精神，是大时代里的人的存在，具体的个体生命的存在，感性的存在；我要处理的，始终是人的生命存在本身，存在的复杂性与丰富性，追问背后的存在的意义与人性的困惑；而我的写作，也始终追求历史细节的感性呈现，具有生命体温的文字表达。现在我在小兵的新书里，也看到了类似的历史观念与写作，真有若获知音之感。“

钱老还说：“尽管每一个坚守学术的个人，都是孤独与寂寞的；但也总能找到同道者，也就能够在相濡以沫中，一路挣扎着奋力前行。在总体上我们多少有些悲观、困惑；但进入具体的研究，我们又总能陶醉其间，享受创造的乐趣。让我们就在这挣扎与享受中坚守下去罢。”

颇有高山流水之感，唐小兵老师当得起这样的赞誉。小兵老师为人为文俱佳。他忧国忧民，奋力呐喊，但是又淡泊名利，专著学术。他研究民国的知识分子，自己也活成了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。我很高兴认识这样的一位知识分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