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，张雪峰在2025届高报直播快结束时表示：“干我这个行当不容易的，我动了太多的人的蛋糕了，有些东西我不能说得过于直白。因为我们正常恢复直播是8月份，我期望8月1日能跟大家见面，如果实在不行的话，9月1日也行，但是也有可能，这是你最后一次在网上看见我……” 说这段话的过程中，张雪峰眼含热泪向屏幕前的家长和考生深深鞠躬。

这篇报道发出后，网上阅读量很快超过了10万+。在文下精选的留言中，点赞人数最多的一条内容为：“支持张雪峰，寒门子弟的人生导师，为寒门子弟学业就业指点迷津。”

对这条留言的“真实性”，我深表怀疑。这倒不是说这条留言是张雪峰公司的人自导自演出来的，而是张雪峰真的是在为“寒门子弟”指点迷津？——他配得上、受得起“人生导师”的名号吗？

我怀疑张雪峰的“人设”，是因为在此之前看过以下两篇报道：

一、《张雪峰，杀死理想，盆满钵满》（《南风窗》2024年7月6日）

该文透露：2024年高考开考前，张雪峰旗下公司“峰学蔚来”推出的两款11999元、17999元志愿填报服务套餐就已售罄，甚至包括针对2026届考生的8999元“梦想卡”。……张雪峰在直播里放出的2万份名额，仅在3小时内就一抢而空，有网友预计，其销售额高达2亿元。

二、《张雪峰赚的盆满钵满，教育部门不该反思吗？》（山东教育信息2025年4月8日）

该文报道：“高考多考10分要花30万补课，志愿填错却可能毁掉600分。”3月31日，张雪峰团队推出的18999元“圆梦卡”10分钟售罄。一群家长挤在直播间疯狂刷屏：“求补货！”“能不能加名额？”……

更诛心的是定价逻辑：

12999元“梦想卡”主打工薪家庭：“一顿酒钱换孩子一生！”

18999元“圆梦卡”收割中产焦虑：“买不到北上广学区房，还买不起志愿参谋？”

就此，我不想讨论“寒门子弟”家庭能否承受张雪峰如此高昂的指导费，只想说，张雪峰所谓的单靠填好志愿便能帮助服务对象“圆梦”，是非常不靠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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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为高中教师，我知道现行的高考录取制度确有诸多不完善的地方，比如，高考志愿填报规则复杂、程序繁琐，调剂、滑档、提档、退档等“专业名词”令人头晕望之生畏，等等。

但与此同时，我们也应该承认，这些年政府有关部门一直在努力兑现“阳光招生”的承诺:透明的高考分数段与名次排位、往年详尽的录取信息、各大高校为了招揽生源到各地摆摊设点的咨询会……再加上，多年来所有高中学校的高三班主任近乎保姆式的全程服务。因此，近年来的高考录取基本是按分数“对号入座”的，极少出现“分数不够，志愿来凑”以及高分落榜的情况。——至少，这些年我没听说过。

都说我们现在是AI时代了。AI时代，信息的获取变得更加便捷、全面。此外，AI有很强的学习能力，诸如“就业（专业）为王”、“能上军警校、能录取委培生不要舍不得分数”、“学得好，学什么都是热门专业；学不好，学什么都是冷门”、“能上本科不上专科”、“本科选学校、硕士选专业、博士选导师”等高考志愿填报“原则”，AI比人还懂。

——我真的不相信张雪峰们比高三班主任更懂孩子，比AI掌握更多的信息。

借此，我要跟高三家长朋友说的是:在当下的中国，每个利益关口都有无数人在蹲守；所谓“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”，就像节日长假，当你想避开车流高峰时的拥堵，提前出行，上了高速才知道，原来大家都是大聪明——如果没有“警车开道”，也没有VIP通道，如果我们的家庭没有董小姐家那样强大的背景，“寒门子弟”考什么分就填什么志愿，千万千万不要相信志愿能改变命运的鬼话。

高考志愿改变不了考生命运的道理，张雪峰肯定是知道的，因为他从未宣传过他的公司改变过哪怕一位考生的命运。——填报志愿咨询是一次性买卖，不存在回头客（有回头客就说明咨询失败）的问题；他吸引客户，靠的不是成功的案例（事实上也不需要），而是把自己打扮成“寒门子弟的人生导师”及利益维护者的形象，不断地抛出有争议的话题，制造舆论热点，维持网络热度，并总有办法在关键时间节点上“冲上热搜”。

张雪峰确是个聪明人。他知道社会的痛点在哪儿，知道高等教育有多扭曲，知道中国家长有多焦虑，所以，他先是放出“文科都是服务业，什么是服务业，总结成一个字‘舔’，就是‘爷我给你笑一个’”、“如果我是家长，孩子非要报新闻学，我一定会把他打晕，然后给他报个别的”等大胆、夸张乃至偏激的言论，让家长们激动起来，然后再告诉公众，他因为“动了太多的人的蛋糕”，受到了“不能说得过于直白”的压力，接着便是高调的“诚恳道谦”……

张雪峰是个表演天赋极高的人。就说这一次吧，在6月2日《南方日报》刊出那篇报道前，张雪峰在直播间含泪向家长、考生告别的视频就在网上流传了。视频中，张雪峰的哽咽、含泪、鞠躬，以及那种委屈，那种放不下天下考生的不舍、不甘，让人很难不与之共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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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，张雪峰只是“可能告别直播”，并不妨碍他线上线下指导考生填报志愿，而且极有可能8月1日又“能跟大家见面”，实在没有必要如此生离死别般地“眼含热泪”。

张雪峰无疑是成功的。他在2021年到苏州创立“峰学蔚来”，2023年便当选江苏省人大代表，由此可见苏州地方对他有多认可，多满意。——对此，我感兴趣的是，张子彪代表在庙堂之上会怎样讲话，又会讲些什么?

虽然早就知道漏洞百出的教育寄生着人数庞大的食利者，但看到《南风窗》说“到了今年（2024年），在天眼查以‘志愿填报’为关键词搜索，已能找到1689家相关企业”，还是感到莫名惊诧——

竟然有1689家以帮人填报志愿为主业的企业，而且还有“年产值”数亿元的明星企业！这是怎样的畸形和荒唐！

作者：梁溪客，江苏无锡高中教师，正高级教师。原载公号“梁溪客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