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实比马尔克斯的小说更魔幻。 

如果你在街头看见“张吉惟”因占道经营被罚五十元，又在校门口发现“张吉惟”荣获全国书法特等奖，不必惊讶——要知道，他还去评审了一个六千五百万的政府项目，顺道领了笔福彩助学金。

是的，中国最忙碌的五个“人”，其中就有张吉惟。他们正以量子纠缠般的毅力，支撑着这个社会的形式主义半壁江山。 

1 

他们无处不在，从厕所公示栏到国字号评审，到处是他们的身影。 

让我们欢迎“全网最忙五人组”：张吉惟、林国瑞、林玟书、林雅南、江奕云。他们是《10000中国普通人名大全》的前五名。

这五个名字不是人，是一种行为艺术，一面照妖镜，一枚盖在“合规”文件上的卡通印章。 

他们是“占道经营”的惯犯。在辽宁抚顺新抚区的官方公示里，这五位“老演员”因占道被罚。罚单开得整整齐齐，当地政府事后腼腆承认：没按规定登记姓名，用了虚假人名。

公众想问：那罚款进了谁的兜？是完成了“执法指标”，还是发明了“空气违章”？

他们是“获奖专业户”。某“华夏杯”全国书法大赛，特等奖得主赫然是“林雅南”。主办方是家合伙小院，天眼查显示其已破产，合伙人“拿钱跑路了”。比赛每幅作品收30元评审费。

诈骗罪立案标准是5000元，只需167个冤大头，就能喜提刑期了。 

他们是“福彩锦鲤”。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的福彩公益金受助名单里，“江奕云”们赫然在列。用虚假名单套取公益金，这不是诈骗是什么？ 

可某些人总以为，把网上的公示一删，就像擦了黑板，明天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。 

他们是“天价项目评审天团”。湖北竹溪县两个政府采购项目，总额超6500万，评审小组名单里，端坐着我们熟悉的“五人组”。

评审专家是假的，那招标是真的吗？还是说，这只是一场大型“萝卜蹲”游戏：你蹲完我蹲，我蹲完他蹲，反正坑里的萝卜早就内定了？ 

从行政处罚到少儿春晚，从学术期刊到职称评审，这五位“量子态假人”实现了跨界通吃。他们的名字成了敷衍的代名词，是“已公示”三个字背后那张空白答卷的标准答案。

2 

为什么这么干？因为“方便”？

用假名字填处罚名单，方便应付考核，或许还方便把真罚款落入私囊。这叫渎职，或贪污。 

用假名单办野鸡比赛，方便骗取参赛费，连评委盒饭钱都省了。这叫诈骗。 

用假名单套取福彩公益金，方便中饱私囊。这还是诈骗，而且是朝穷人碗里伸手。

用假专家评审天价政府采购，方便“萝卜招标”、利益输送。这背后是串通投标罪、受贿罪的深渊，是“天价采购案”的经典前戏。 

这不是低级失误，这是系统性的“合法造假”。它用一个低智的破绽，嘲弄着所有严肃的程序和规则。

相关部门不是不知道，但相关部门就是能够不知道，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？ 

上面这句话，是不是足够绕口令和苏联笑话？

3 

现实已经走到了小说的前面，而且走得昂首挺胸、理直气壮。作家们颤抖吧，你们的想象力在“五人组”面前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 

如果非要写一部小说，我建议书名就叫《五个名字统治中国》。剧情是这样的： 

某基层公务员小吴，为了应付层出不穷的检查、公示、评审，无意中从百度文库下载了一份《10000中国普通人名大全》。他懒，只用了前五个名字：张吉惟、林国瑞、林玟书、林雅南、江奕云。从此，这五个名字像病毒一样复制，从他们局的处罚单，蔓延到全市、全省、全国。 

这五个名字开始拥有生命。他们出现在各种荒诞的场合，承载着各种虚假的荣誉与非难。他们甚至开始反噬其创造者：小吴发现，自己儿子的比赛获奖者是“林雅南”，自家门口贴的占道处罚单上是“张吉惟”，他老婆申请的助学金被“江奕云”顶替，而他单位招标的评审专家里，坐着“林国瑞”和“林玟书”。 

小吴惊恐地想纠正这个错误，却发现所有人——上级、同事、甚至那些比赛的举办者——都默契地维护着这个谎言。因为这五个名字，已经成为一套心照不宣的“系统密码”，一个让所有人轻松过关的“万能填充物”。 

最终，在一个隆重的国家级项目评审会上，主席庄严宣布：“本次评审，我们特别邀请到了我国著名跨领域专家——张吉惟先生！”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。坐在台下的小吴，看着空无一人的专家席，精神彻底崩溃。 

小说的结尾，这五个名字被录入人工智能数据库。未来，他们将以数字人的身份，继续担任各项评审、获奖、受罚。而真实的人类，只需要负责在需要的时候，微笑着鼓鼓掌。 

这部小说不会出版。因为审查人员会发现，评审意见书上，签名的正是“林雅南”。 

现实永远比小说精彩，因为它不需要逻辑，也无需审查。它只需要一份从网上荡下来的名单，和一群敢于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的“聪明人”。

五人组很忙。忙着告诉我们：那些一本正经的公示、评审、奖项、处罚，可能只是一场盛大的、全员参与的行为艺术。 

而艺术，是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，对吧？

作者：章云苏，媒体人，专栏作家。一个爱看理工书籍的文科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