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复读生的高考和爱情

 

文／冷翡翠

 

气喘吁吁，在教学楼跑上跑下，就是找不到考场。开考铃声响了，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，只剩我还疲惫地在跑。身体都快虚脱了，眼前的教室开始模糊，但考场依然找不到。忽然一脚踩空，从楼梯滚了下来......啊......

 

大汗淋漓地醒来，心剧烈跳动，好半天才明白刚才又是在做梦。这种有关高考的恶梦，我做了几十年。有时候找不到考场，有时候试卷答不完，有时候是作文写不完了可是自己却想上厕所。总之，没有一次考试会顺利，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。说起来，大学毕业很多年，高考离自己的生活已经十分遥远，但考试期间的焦虑，却如同顽疾，刻骨铭心地留在身心深处，时不时在睡梦里发病一次。

 

在我们那黄土高原的小县城，考上大学，离开家乡去外面看一看，是每个学生的梦想。高中期间，我的成绩中不溜秋，第一年没有考上。作为一名复读生，高考，成了我一个人的珠穆朗玛。那是不堪回首的一段岁月：背不完的书、写不完的作业、刷不完的试题，倒计时的提醒标志，就像是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。无时无刻，感觉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，不敢娱乐，不能懈怠，就连发呆看会蓝天，都觉得是一种奢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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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天，空气都是浑浊的，一百多个人，黑压压挤在文科补习班的小教室里，女生坐前面，男生坐在后面。每一张桌子上都挤了三个人，胳膊和腿都伸不开，写作业的时候更是胳膊碰胳膊，写的字都是歪的。没办法，全校就一个文科班，条件就这样简陋。冬天，教室没有暖气，每次一开门，一股冷风就灌进我们坐在门口女生的衣领，冻得我们瑟瑟发抖。男生们用脚踢开门，让门大开着，就扬长而去，我们只好不断起来去关门。夏天，教室里就有一股不洗澡的男生的酸臭味，熏得人恶心想吐。

 

这些都可以克服，最难克服的，是有些男生因无聊而无处安放的恶作剧。他们给女生起各种外号，上自习课时从后面扔曼陀罗的果实，这种果实上面有刺，会粘在女生的头发上，扎手，半天取不下来。女生回头去看，他们一个个装的一本正经，好像这些小刺果都是从天而降，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。那时我的头发又多又长，在脑后扎着马尾辫，就成了他们的理想标靶，每天都挂满累累果实。有一次下课一摸，竟然有八个，太过分了。我气得跑到后面，和好友一个个搜他们书包，找到幕后黑手，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顿。此后，这种行为慢慢减少，直至销声匿迹。

 

晚自习结束，放学时天已经很黑了，昏暗的路灯下，有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经常在校门口溜达，看到漂亮的女生就起哄吹口哨。高四的女生，大部分都不修边幅，走路无精打采，但出校门的时间最晚，看到他们，都一个个噤若寒蝉，抓紧同伴的手，急匆匆地低头跑出校门。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危险，但他们嬉皮笑脸的样子，总是让人觉得格外紧张。

 

家里的气氛也不轻松，生活不富裕，妈妈尽最大可能给我做可口的饭菜，爸爸每天早出晚归，从小到大，他从来也没有批评过我，就算我复读，他只让我不要太紧张，就算再考不上也没关系。可是看着他的辛苦，他越是对我宽容，我内心的愧疚就越是沉重。我在里屋写作业，外屋家人看电视的声音压得特别低，但若隐若现还是会飘进来。严重缺乏睡眠，总觉得犯困，可对电视的声音却特别敏感，就有点心猿意马。于是调整了作息时间，晚上十一点睡，第二天四点起床。醒来后，先背诵两个小时的书，再骑车去上学。那个年代路上车流很少，骑车上学比较快捷安全。如果步行，口袋里会装几个小本本，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知识点，随时拿出来边走边背。

 

课堂上，老师们都在做系统复习，我们就像是同舟共济的队友，一起朝着独木桥冲刺。在所有的老师里，高四时带过课的老师会格外深刻地留在记忆里，也最为赢得我们的爱戴。那段奋斗岁月里，他们是我们最信赖的人，最熟悉的人，也是最感激的人。试题如何合理分配时间，答题卡如何涂，试卷如何书写整洁，遇到特殊情况要如何处理，他们会絮絮叨叨，一遍遍地叮嘱我们。他们比父母，更了解我们，也更关注我们成长的点点滴滴。高四的我们，对别人的关爱会格外敏感，格外渴求，因此也格外懂得老师的心意。

 

高考之前，是我的青春最暗淡的时候。但，爱情偏偏就在这个时间出现。去复读班报到的第一天，遇到我现在的老公。几乎是一见钟情，在人群中，一眼就喜欢上了，仿佛所有的阳光，都照耀在他身上。明知道不能分心，但心动的感觉没法完全让位于理智。而且，他是进教室时，唯一会轻轻开门并关上门的男生。最重要的，他也喜欢我，绝不能错过。于是商定一起努力学习，考取同一所大学。

 

七月，高考三天，一直下着雨，我们没有联系。考完后见面，他说考数学那天，他太紧张，脑袋一片空白，好些题都感觉不会做，考完后大哭一场。几乎每个复读生，都有相似的奔溃时刻。虽然如此，一切还是得偿所愿，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，在同一个城市工作，结婚生子。所以，我们是幸运的，复读，给了我们相识的缘分。

 

高考，是我这一生最难以忘怀的时光，有痛苦，也有甜蜜。三年后，女儿也会参加高考，我想我还会是一个焦虑的妈妈，但我会尽量努力不给女儿过多压力，让她不会有如我一样持续多年的高考噩梦。希望她多年后记起的高三时光，除了有含香的书本、拼搏的汗水，还会有明媚的阳光，有微风吹拂长发的美好，青春记忆里更多是甜味，而不是咸味。

 

又是一年高考季，祝所有的考生，顺利平安、心想事成。就算第一年失利，也不要过于沮丧，继续拼搏去实现自己的目标。人生是个马拉松，我们，路上见。

 

作者简介：

 

冷翡翠：漂泊在生活表面的理想主义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