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平赛后拥抱丁霞  图源网络

 

郎平，惟真英雄方能迟暮

 

文/钱壮为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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迄今为止，把女排精神阐释得最为深刻的，是这句话：“不要因为胜利就谈女排精神，也要看到我们努力的过程。女排精神一直在，单靠精神不能赢球，还必须技术过硬”。这是2016年8月中国女排在奥运会上击败东道主巴西队之后，郎平对着电视机镜头说的。

2016年的中国女排 图源网络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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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女排精神，郎平还有很多阐述，但是我觉得都不如上面这句话深刻，因为这句话，可以更加确定郎平是一位职业教练。

 

当你看到，大学校长像官员一样讲话，教授写文章像商人一样兜售，官员写本烂书冠以作家名号，连大学学生会的主席部长们都打着官腔，你还不觉得“职业”两个字在中国的难能可贵吗？

 

职业，就是一个中国人，带领美国队，在中国队主场，打败中国队。

 

职业，就是受到中国队邀请时，要求给自己一个公道的价格——我值这个价。

 

对于前者，脑袋清澈的人说美国队赢了，那是中国人带队，中国人的骄傲；脑袋有浆糊的人说她是“卖国贼”，因为清澈的人很少说话，因此浆糊喷得到处都是。对于后者，见钱眼开的、庸碌无为的、空喊奉献的、羡慕嫉妒恨的，说她只为了赚钱，与雇佣军没啥区别，同样喷得凶猛。

 

职业的郎平就这样断了自己的后路。从2013年开始，郎平带领的中国女排一次次不被看好，一次次突出重围，她是女排姑娘的人生导师，是最优秀的教师，是世界排坛最杰出的战术大师，这就是她的职业价值。每一次郎平带队出征，几乎都是把残破的阵容打造成坚不可摧、无坚不摧的铁军，她的每一个阵容、每一次大胆用人，都有出人意料的收获，每一次换人、每一个发球都体现出精准的算度，八年时间，中国女排完成了两个奥运会周期的征战，拿下2015年世界杯冠军、2016年里约奥运会冠军、2019年世界杯冠军。有理由相信，如果没有郎平，中国女排世界大赛“十冠王”的传奇一定要延后若干年。

郞平 图源网络

 

职业，就是一种纯粹，这一腔热血，只卖与识货的。郎平是一个纯真的体育人，除了排球，她不考虑其它。这使她从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担任中国队主教练开始，就多次受到排挤，热爱排球的郎平远走他乡，凭一己之力在意大利、美国取得了成功，跻身世界名教练行列。而在中国女排陷入低谷之时，郎平毅然回国挑起这副重担，从而延续了中国女排的辉煌。三大球主教练，从来都是男人的世界，郎平以女性之躯，在奥运会上两夺银牌，一次夺金，为中国体育界赢得了世界声誉。今日中国，各行各业，我们所缺少的，不正是这种纯正的“职业”吗？

 

3

 

人们早已在设想，这次中国女排拿了冠军，那一定是现场接机，领导接见，花车巡游，四处参演，然后郎平以这种无上荣光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教练生涯，人生功德圆满，不留一丝遗憾。

 

然而，英雄总到迟暮时，这一次，郎平输了，而且输得挺惨。

 

她早已名利双收，里约奥运会之后，全身是伤病的郎平完全可以选择急流勇退，但是她没有，她的担当最后以一次败仗谢幕。

 

赢固欣然，输亦坦然，在与阿根廷赛后，郎平平静地跟朋友说：“因为我来过，泪与笑都是获得。”

 

是啊，泪与笑都是获得。可又有多少人理解其中悲壮的付出呢？

 

国人向来有称颂胜利、苛责失败的习惯，于是这两天有人开始说三道四扯花边，好像郎平欠了他们一块金牌似的。

 

我倒想问问，北京、伦敦、里约奥运会，中国代表团哪些人获得了金牌？有几个能答得出？

 

并不是因为大家记性不好、忘性大，而是因为冠军带来的欢娱是短暂的，这是一种甜饮料，它只是奥林匹克精神的一部分，远远不是全部。真正长久留在人们记忆中的，是中国女排把俄罗斯功勋主教练卡尔波利打得怒吼咆哮，而在俄罗斯输球之后老人家拥抱安慰加莫娃的慈祥；是中国女排把巴西小球迷打得泪流满面，主教练吉马良斯赛后安慰小孙子的悲情。冠军的狂喜只有一个，而赛场上所有失败的坚持、挽救、痛哭、抗争、落寞，所有这些复杂的情感，它们与胜利的狂喜共同构成了奥林匹克精神。

 

现在轮到郎平成了悲剧英雄，她赛后拥抱每一个队员、队员们集体鞠躬致谢郎指导的画面，将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。

队员们集体鞠躬致谢郎指导 图源网络

 

希腊神话中，西西弗每天推着大石头上山，但是晚上又滚落下来，第二天只好再推上去，就这样永无止境。三十多年来，从郎平做队员的时候起，中国女排的姑娘们就是西西弗的形象，每一次比赛都是从头再来，女排精神就凝结在这里：不要因为胜利就谈女排精神，女排精神一直都在！

 

我甚至认为，郎平悲情的谢幕，甚至要比一个大团圆结局要好，因为拼到最后的悲剧英雄，可以赋予人们无与伦比的精神力量。

 

郎平并不欠我们一块金牌，我们却欠给予郎平的敬意。

 

郎平卸任后，余下的时光终于属于她自己了，我们祝福她。

 

作者简介：

 

钱壮为，吉林梨树人。1991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。现供职于某央企。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，北京市书法家协会会员。微信公号：书写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