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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维舟

“川普赢定了。”

美国前总统川普7月13日在宾州巴特勒遇刺后，太多人都这么断言，有的人甚至认定他的支持率将大涨10个点，这颗子弹将会把他稳稳送进白宫；当然，也有一些人不以为然，毕竟距离大选还有近四个月，选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带来的冲击，这未必会产生多大影响。

川普要赢了吗？看起来确实很有可能。

不错，大部分选民未必就会因为这么一个意外改变自己的决定，毕竟那涉及到的是自己的切身利益和价值认同，没必要那么冲动地改投他人，然而，只要一部分尚未明确自己决定的选民受到影响，就可能对大选的最终结果产生重大影响。

美国大选的规则不是看谁的总票数更多，而是一个复杂的选举人团制，每个州单独计票，赢家通吃，哪个候选人能赢得国会538席中的多数，谁就当选，也就是说，必须至少赢得270席。

那现在根据民调，川普届时能获得多少席呢？268席。

可想而知，对川普及其阵营来说，从4月以来这三个月已逐渐缩小了与拜登的距离，那么剩下的四个月将极为关键，而关键中的关键，就是要竭力去争取几个重要的摇摆州。

目前，川普和拜登的差距在3个百分点之间的摇摆州共有7个，它们加起来有83张选举人团票，川普不必赢得所有这些，甚至哪怕其它各州的情况都不变，只要赢下宾州就够了——宾州有19张选举人团票，一进一出，他就能以287票对253票击败拜登。

而宾州，是这次选情最为胶着的一个州，到目前为止，拜登领先川普仅0.5%，川普是完全有机会翻盘的。

2020年美国大选，决定胜负的一大关键就是佐治亚州，这原本多年来都是红州，2016年川普还赢对手5.13%的选票，但由于当地女政治活动家Stacey Abrams强力动员该州草根选民，导致2020年川普以0.23%的差距失去这个州，那可是多达16张选举人团票。

宾州原本长期都是蓝州，2022年该州州长选举，也是蓝营大胜。事实上，自1992年以来的历次美国总统大选，唯一一次共和党阵营在该州胜出，就是2016年川普创下的纪录。

别的不说，这至少可见川普确实准确把握到了当地一部分选民的心理，这些人虽然在州长选举中投给民主党，但在总统大选中却愿意投给川普，这就很难以意识形态、政党政纲来解释，只能归结为着川普的个人魅力带来的心理认同，让人们相信他是“自己人”。

这次川普在宾州仅落后于拜登0.5%，如果按上次州长选举的投票人数推算，那意味着只要有0.3%的人改变主意，甚至就有可能决定美国大选的结果——你没看错，只要该州有关键的1万6千人改投川普就行。

所以川普这次为什么出现在宾州的小城巴特勒？因为这里对他来说太关键了。

位于匹兹堡以北不远的巴特勒，正地处“锈带”上（《下沉年代》一书就以离它不远的扬斯敦作为典型锈带城镇，实际上这一片都是），这是川普最有可能动员支持者的地方之一。

本来，美国社会当下的困境源于1970年代“老板的反叛”，产业出走和外包导致老工业区岗位流失，这些产业工人原本是民主党的票仓，但川普2016年的胜选很大程度上却正是赢得了这些“锈带”充满挫败感的白人，这与其说是川普的右翼理念胜利，不如说是左翼的失败所致。这一次，川普想再来一回。

不管那位暗杀他的人是什么背景、什么原因，这是在错误的时间、错误的地点所做出的一次极端错误的举动。从结果上来说，这显然对川普有利：只要几个关键摇摆州的少数人同情他、支持他，大选的走向就可能迥然不同。

近十年来，我的一大感触就是原先那个积极乐观的时代正在远去：不可控的风险增多；声嘶力竭的激烈对抗加剧；通往非理性世界的入口已经洞开，还无人踩下刹车。现在，一个躲在角落里的疯子射出的子弹竟然可能推动历史的改变，这不能不让人感叹偶然性的力量不可低估，难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信命。

川普第一次竞选总统时，很多人都不看好他，觉得他只不过是个浮夸的商人和表现欲爆棚的真人秀演员，我倒是没敢小看他，但起初也没认真看待他会胜选，只是觉得他仅仅参选就已经赢了——从生意的角度来说。

直到2016年夏天，我们六七个朋友在上海大学小聚，多数还是看好希拉里，但有一位政治学者刚从美国回来，他根据自己在摇摆州的观察，谨慎预判最终胜出的可能会是川普，并详尽说明了理由。我被他说服了。当然，那没让我少受白眼，周围不少朋友都奇怪我怎么会“支持”这么一位怪咖——在他们眼里，你要是认为谁会胜出，那你就是支持他。

四年后，这样的情形再度出现，这一次我判断川普会输，还写了不止一篇，结果是我挨了更多骂，评论区甚至出现了一边倒谩骂的罕见景象。有一位朋友和我打赌说：“我不喜欢川普，但我相信他会赢。”判断准确并不会让我讨人喜欢：川普认输后，我那天的公众号关注数掉了好几百。

我知道很多人都半是恐惧、半是悲观地感叹这个世界正在变得更加疯狂，许多原本意想不到的事，这些年不但出现了，竟然还密集发生了，真是活久见。这难免让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，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变数。

确实，回头来看，我也承认，这几年见识了非理性、偶然性的强大，但焦虑是无济于事的，对抗则毫无必要，学会如何与之共存才是可取之道。谨慎理性地分析观察，心态放平，那也不见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，谁知道呢？我们现在看来疯狂的，后人看来或许只是一幕悲喜剧。

作者简介

维舟，书评人、专栏作家。出版有散文集《大地上所有的河流》、小说《无岸之岛》、评论集《一只脚踏进后现代》。本文原载公号“维舟”，经授权转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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